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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7/31 23: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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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走进死亡之谷

走出了死亡之谷的林汉光和他的队伍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又唤发了生机。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心却极其郁闷,因为那头摔下悬崖下的牦牛,让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牧主一顿暴怒之后,决定扣他10年的工钱。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一再说明牦牛踩空摔下悬崖的原因,牧主不听解释,只说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让他损失了一头牦牛,而一头牦牛的价值是不能估算出精确的数字的,它可以运输货物,自身皮毛、肉都很值钱。牧主说了牦牛再产小牦牛的价值,牧主很会算账,算来算去把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算晕了,只能自认倒霉。

一天,林汉光又来了牧主家,牧主高兴地把小姨子古丽玛娜也叫来了。聪明的林汉光明白,不答应这桩婚事,他的工作难以展开,其实他从死亡之谷出来后,已经收到家信,父母不同意他在驻地成家,希望他能调回驻河南的部队或脱下军装回去。

林汉光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升职后转到驻中原地区部队,他已经联系上他叔叔手下的一个师长,一两年后回到中原应该不成问题。

古丽玛娜对林汉光大献殷勤,牧主迫不及待地问:“队长兄弟,家里来信没有?”

“来了。”林汉光如实回答。

“同意不同意我们结亲的事?”

“家里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结亲的事家里没有提起。”林汉光来之前就想好怎么应付了。

“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牧主问。

“我爷爷去世了。”其实他爷爷已经去世3年了。

“爷爷去世就不能结亲了?”牧主被林汉光说糊涂了。

“我们汉族人有个规矩,家人去世后要守孝3年。3年内不能嫁娶,我现在守边防回不去,但守孝的规矩必须遵守,否则我就是不孝子孙。”林汉光解释。

牧主有些着急了:“3年?你今年都24岁了,再过3年27岁,这……”

林汉光说:“如果等不了,就让古丽玛娜嫁人,这么漂亮的姑娘别人会挤破头来追求的。”

牧主思索了一会儿:“我和她姐姐商量商量再说吧。”

“不用商量,我愿意等。”古丽玛娜突然说。

“还是听你姐姐姐夫的话吧,”林汉光真希望她赶快嫁出去。

“我又不是一头牦牛,想卖给谁就卖给谁,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古丽玛娜是个有主见的姑娘。

“队长兄弟,这件事先放一放。你今天来有什么事?”牧主赶紧打圆场。

“还是巡边的事。快到9月份了,我们必须执行任务去巡边。”林汉光说。

“队长兄弟是要一个向导、一个牧工?”

“是。”

“去年那两个牧民行不行?”

“那两个人不错,还能出主意。如果不是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我们就回不来了。”

“好,那就是他们两个人了。”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表示坚决不去了。牧主发火了:“你为啥不去了?”

“当向导危险和辛苦不说,牦牛自己掉下去还扣10年工钱,我那3个月白干不说,还要白干10年。”

林汉光不明白其中的缘由,问了来龙去脉后说话了:“牧主,看在我的面子上工钱少扣两年,行不行?”

牧主很不情愿地说:“那就给队长兄弟一个面子,扣8年工钱。”

“能不能不扣工钱?”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觉得扣他工钱太冤枉了。

牧主说:“这不可能。”

“那我就不去,去了牦牛再摔死一头,我一辈子都还不清账了。”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很坚决。

林汉光心里着急,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是个不错的向导,虽然去年在巡边路上发生过矛盾,但是他既有经验又有主意,如果他坚持不去,再找一个向导,谁知道会不会再发生意外呢。

“这样吧,牧主,再让一步,扣5年工钱可以吧?”林汉光心里是想让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去当向导的。

牧主不准备让步。“队长兄弟,不是我不给面子,实在是不能再减少扣工钱的年限了。”

“牧主老爷,那我就不去了,我继续给你放羊、种地。”

“不行!不去不行,必须去!你是我的雇工,让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要是不听话,我有得是办法收拾你。”牧主气哼哼地说。

一个艳阳高照的早晨,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和卡德尔·地力达尔汗牵着一头牦牛走在了前面,林汉光率十几个士兵紧随其后。

几天之后,他们到达了铁干里克达坂。这里怪石林立,悬崖峭壁是风化了的山脊,碎石块不停地往下滑落,让人望而却步。

“这么险峻的陵坡怎么过?”一个士兵说。

“就是刀山火海也要过。”林汉光说。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双眼盯着高高的山脊,双手紧紧抓着牦牛的鬃毛。落下来的碎石块越来越多,“咔嚓咔嚓”的声音时时传来。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预感到了危险,他招呼队伍尽快翻过达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轰隆——”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山体滑坡了,乱石如雨点般飞向四面八方,队伍中传出喊叫声……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不断催促队伍赶快离开达坂。过了达坂后,这才发现有几个人被砸伤,伤势比较重的是卡德尔·地力达尔汗,他的额头被砸破,鲜血直流。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找了一把野草敷到了卡德尔·地力达尔汗的额头上,血暂时被止住了。

徐木章跑过来说:“这样会感染的。”说完,从包里拿出绷带包扎。

卡德尔·地力达尔汗十分感激地看了看徐木章。

“绷带用完了,你如果受伤用什么包扎?”林汉光问徐木章说。

“我不能看着他一直流血吧。”徐木章说。

一条冰河出现在眼前,已经不记得这是此行涉过的第几条冰河了,湍急的河流发出巨大的响声。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第一个骑牦牛过河,队伍紧随其后,人人都绷紧了神经,不敢出大气,极其小心地在河水中往前走着。前面的人一个一个上岸了,后面只剩下了两三个人了。正当大家舒了口气时,徐木章骑的牦牛突然加快速度。徐木章紧紧拉住缰绳,想让牦牛减速,不想越拉牦牛跑得越快,突然又跳起来,徐木章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嘴里直喊:“怎么办?牦牛疯了。”

话音刚落,人就掉进了冰冷的河里,随着流动的河水一起一伏……

岸上的人沿岸边奔跑着去救他。

还在河里的卡德尔·地力达尔汗从牦牛背上直接跳进河里,奋力去救徐木章。大家喊破了嗓子,有几个人还跳进了河里,但徐木章再也没有露头。

林汉光阻止大家继续寻找徐木章,命令继续赶路。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双眼冷冷地看着林汉光:“能不能在河边过夜,天亮后我们再去找徐木章。”

“人已经不在了,找到尸体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也带不走。”林汉光说。

“那你给他的家里怎么交代?”卡德尔·地力达尔汗问。

“不需要我交代,部队会派人送去慰问金的,凡是为党国捐躯的人都会得到抚恤金。”林汉光说。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说:“抚恤金是你们党国的事,可我们应该找到徐木章,你们应该把他带回家。”

林汉光冷冷地说:“这是我们军队的事,你们不要管。”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不管不顾地说:“事我管定了,不走了,明天找徐木章。”

“不行。继续往前走。”林汉光催赶走。

“要走你们走,我和卡德尔留下来。”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林汉光掏出手枪,顶在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脑袋上:“走不走?不走,一枪崩了你。”

“打死我也不走。”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一心想找到徐木章。

“把他给我拽起来。”四五个士兵,拉胳膊拽腿,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就这样被强行摁到牦牛背上。

暮色苍茫的时候,队伍在一条小溪边安营扎寨,依然是两堆篝火燃烧。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悄悄对卡德尔·地力达尔汗说:“这些士兵无情无义,我们应该离开他们。”

卡德尔·地力达尔汗害怕地说:“怎么能离开?”

“跑!”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下了决心,“去年我就有这个念头。”

“往哪儿跑?”

“今天下半夜先往回跑,明天我们沿河去找徐木章,这个兄弟不错,你敢不敢和我一起跑?”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问卡德尔·地力达尔汗。

卡德尔·地力达尔汗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下半夜,月色溶溶,两个人各牵着一头牦牛,悄无声息地走出一公里路后,翻身上了牦牛背。

“不好了,林队长。”天刚亮,一个士兵去撒尿,往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他们宿营的地方看了看。这一看,他大惊失色,就往林汉光这边跑来。

林汉光问:“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向导……向……导不在了。”士兵急得结结巴巴。

“什么?”林汉光往远处一看,果然两个牧民都不在了,“走,跟我去看看。”

在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他们的篝火旁,林汉光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燃烧尽了的牛粪,牛粪早已没有了温度。他气得咬牙切齿:“走的时间不短了,追。”

“往哪儿追?”一个士兵问。

“笨蛋,就是昨天徐木章掉下河的地方,他们肯定捞徐木章的尸体去了。”

“噢,对。走!”一个士兵恍然大悟。

“你们跟我骑马去找。”林汉光点了几个士兵,“剩下的在这里等我们。”

他们翻身上马,在乱石滩上,马比牦牛跑得快多了。

“大哥,那些士兵发现我们不在了,来抓我们咋办呢?”骑在牦牛背上的卡德尔·地力达尔汗心有余悸地说。

“抓就抓吧。”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满不在乎。

“大哥,抓住会打死我们的。”

“不会。”

“为啥?”

“打死我们,谁给他们带路。”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知道这支队伍离不开他们。

“大哥,如果没人来抓我们,我们找到那个兄弟后去哪里?”卡德尔·地力达尔汗的问题太多了。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那跑啥呀?”卡德尔·地力达尔汗有些后悔了,带着哭腔。

“去喀什,”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突然兴奋起来,“对,去喀什,那里有我一个朋友,我们去找他。”

“你咋不早说。”卡德尔·地力达尔汗埋怨。

“听,河水的声音。”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说,“到了,我们到了。”两个人沿着河边走出很远,没有见到徐木章的尸体,他们很奇怪。

“下河去继续找找。”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说。

“太危险了。”卡德尔·地力达尔汗担心。

“我下去找,你在岸上跟着我走。”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说。

说完,他骑着牦牛下到河里。河水不深,但水流很急,牦牛载着他一会儿浮水,一会儿上蹦,他紧紧拉着缰绳,双眼往水里搜寻,一直走出去二三十公里,也没有见到徐木章。他从水里上岸后,又往回走,还是没有找到。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还找不找了?”卡德尔·地力达尔汗问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

“吃点干馕,再走远一些。”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找徐木章的决心很大。他们坐在河边吃着干馕,喝着河水。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大哥,当兵的追我们来了。”卡德尔·地力达尔汗也听到了马蹄声。

“走,沿河往下走,有山就可以,躲一躲。”他们骑上牦牛顺河而下。

他们慌不择路,被牦牛颠得几次险些掉下来。终于见到了连绵的大山,他们迅速逃进了山里。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忘了林汉光脖子上挂着一架望远镜,他们的身影林汉光从望远镜里看得一清二楚。

两个人意想不到的是,林汉光率领的几个士兵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跑啊!哈哈哈……”林汉光一阵狂笑,他跳下马,手中的马鞭甩在了他们的身上。

“我们没有跑,”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争辩,“我们就是想找到徐木章。”

“徐木章是我的人,我说不找了就不找了。”林汉光说。

“林队长,我求你了,让我们再找找。”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望着林汉光说。

“不行!没有时间再找他了,快走!”林汉光催促着。

两个人被林汉光一行人押送着往回走。经过河边时,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和卡德尔·地力达尔汗从牦牛背上跳下来,走在后面的林汉光一下慌了?立即从马背上跳下来,跑上前问:“你们要干什么?还不快走!”

“给兄弟告个别!”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说。说完,站在河边大声说:“徐木章兄弟,本来我想找到你带你回家,现在有人不让我找你,我只有在这里和你告别,给你祈祷了,好兄弟。”

林汉光一听“有人不让我找你”这句话,无疑是在指责他,他又一次举起马鞭抽向凯利力迪别克·迪力达尔。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狠狠瞪着林汉光:“没有人性。”

“我让你记仇,我让你记仇。快走!”林汉光挥动着马鞭说。

经过一下午的匆忙赶路,傍晚时分他们和留下来等他们的士兵们会合了。

这时候,卡德尔·地力达尔汗发起了高烧,先是浑身发冷,后是发热。看着无力的卡德尔·地力达尔汗,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向林汉光要药,被无情拒绝了。

第二天一早要启程时,卡达尔走不动路了。林汉光认为他是在装病,走到卡德尔·地力达尔汗身边,发现卡德尔·地力达尔汗满脸通红,但他带的药已经不多了,他要保证他的士兵们在需要药的时候随时能吃上,这么稀罕的药不能轻易给一位下等牧民。

卡德尔·地力达尔汗上不了牦牛背上,林汉光让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和一个士兵把他架到了坐骑上。一路上,卡德尔·地力达尔汗一直趴在牦牛背上。

傍晚宿营后,卡德尔·地力达尔汗说起了胡话,他说他的爸爸妈妈在另一个世界里等着他呢。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知道卡德尔·地力达尔汗的病在一天天加重,他想好了,如果林汉光再不给药,他要带着卡德尔·地力达尔汗再次逃跑,逃跑的路线他都想好了。

“不是我不给,是没有药了。”林汉光看出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眼里露出愤怒的凶光,心里有些惧怕,口气不那么硬了。

“我听说出来前,你带了很多药,那药呢?”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咄咄逼人。

“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林汉光被对方的问话激怒了,“你是个下等人,你是个放羊的,敢管老子的事了。”他拔出手枪,“再敢多管闲事,老子真毙了你,狗东西。”林汉光气呼呼地说。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彻底绝望了。

夜深了,星星在闪烁。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他决定这次不走平缓的路了,他要走一条从没有走过的路,哪怕是条死亡之路,他不想再给林汉光这样没有人性的人做向导了。他俯在卡德尔·地力达尔汗的耳朵上说了自己的想法。

卡德尔·地力达尔汗轻轻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大哥,我……走不了了,你一个人……逃……跑……吧。”

“不行,我不能扔下你。我背你上牦牛。”

“大哥,你走吧,真……真……不要管我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卡德尔·地力达尔汗说,“快走吧!”

“不行,坚持坚持,来,上去。”他背着卡德尔·地力达尔汗,硬是一点一点把他挪到了牦牛背上,他刚拿出缰绳,卡德尔·地力达尔汗一头从牦牛背上栽了下来。

倒栽的声音很大,尤其是在寂静的深夜,声音惊动了站岗的人,两个士兵从不同方向跑了过来。

“怎么啦?怎么啦?”一个士兵问。

“他们想跑。”另一个士兵看出了问题,大声叫着。这声音太响了,睡梦中的士兵们都听到了,林汉光第一个跑过来,接着呼啦啦来了一群人。

“鞭子打不疼,看来要用枪托砸了。”林汉光双眼露出凶光。

卡德尔·地力达尔汗躺在地上,喘出粗气。

“看来人不行了。”一个士兵说。

“卡德尔,卡德尔……”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大声喊着,“你不能死啊!不能死啊!”

他伏下身子,只听卡德尔·地力达尔汗微弱的声音说:“大哥,我要……走了,你想……办法……跑,离……开……他们。”

“卡德尔,卡德尔……”哭声撕破了夜空,格外凄厉、悲怆。

卡德尔·地力达尔汗的双眼闭上了。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双眼喷出了火光,揪着林汉光的衣领,愤怒地说:“为什么不给药?为什么不给药?是你害死了我兄弟,你这个畜生。”

“给我抓起来,给我抓起来。”林汉光命令着士兵们,“这个人疯了。”

几个士兵扯开了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双手,把他的两只胳膊反扭到身后。

“把他绑起来。”林汉光再次命令。

“我要挖坟,埋我兄弟。”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大声叫喊着。

“怎么办?”一个士兵问林汉光。

“绑起来。”林汉光气哼哼地说,“不绑他反天了。”

“你要敢绑,明天打死我也不带路了。”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豁出去了。

“那就赶紧埋,不要耽误出发的时间。”林汉光还是怕没有向导的巡边会遇到想不到的困难。他还派了两个士兵和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一起挖墓坑。

晨曦微露时,一个呈长方形的墓已挖好,凯力迪比克·迪力达尔将卡德尔·地力达尔汗的尸体慢慢放入齐腰深的墓穴里。

站在墓坑边的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深深地自责道:“兄弟,按照我们塔吉克族的风俗,我不该把你埋在这里,埋在这里是对你家人的羞辱,不,是耻辱!但我没有办法。我暂时把你放在这里,以后有机会肯定带你回家,葬在你家的墓地里……”

按照塔吉克族的习俗,人去世后,要用白布将下颌托起,并合上他的双眼,稍微收拾整容后,家人才去向亲朋好友报丧,同时,要把房子收拾干净,将尸体放在一块大木板上,为死者净身。

“兄弟,我没有给你净身,千万别骂我,也没有办法通知你的亲属来吊唁,也没有阿訇念经祭祀了,只能敬支莫合烟了。”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将一支莫合烟点燃,放在了卡德尔·地力达尔汗的嘴里。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继续说:“我也不能给你灯祭了,我没有属于自己的绵羊可以宰杀,用羊油制成灯给你照亮道路,你只能在黑暗中等我。”

队伍出发的时候,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是流着泪走的。

为了防止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再次逃跑,林汉光指派两个士兵轮流看着他。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寻找机会脱离他们。

机会终于来了。

这是两个月以后在返回的路上。

队伍中的一匹马不知什么原因死了,林汉光命令士兵们剥皮割肉用火炖肉。肉煮熟了,他们放开肚皮大吃了一顿。一个士兵问林汉光是不是让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也来吃肉,说这么多肉反正吃不完。

林汉光想想说的有道理,让他一块儿吃肉他会心存感激,不会再想着跑了。

一个士兵来邀请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去锅边吃肉。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告诉他塔吉克族不吃死马的肉。

士兵们听了很好笑,刚死的马肉都不吃,真傻!

“不吃别后悔!”有人说。

“如果粮食没有了,你吃不吃死马肉?”有人问。

“不吃。”他回答得很干脆。

当天下午,队伍中一个个开始拉起了肚子,有人怀疑马肉有问题。林汉光赶紧让管药的士兵给大家发药,可药没有多少了。出发之前,林汉光的确带了不少药,他给了牧主苏来曼一部分,这样药品就少多了。

拉肚子的人有轻有重,看管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那两个士兵比较严重,都快拉脱水了。

凯利迪别克·迪力达尔看到了逃跑的希望。

漆黑的夜晚,看管他的士兵睡得鼾声震天响,睡之前,再三警告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再逃跑抓回来就枪毙。

逃跑的心始终没有泯灭,他又一次选择了下半夜。

这次他选择的这条路比走过的所有路更加艰难。

牦牛走在坑坑洼洼的乱石上,几乎要把他颠下来。夜里的寒风,像刀子割着脸生疼。前面一座黑黝黝的大山挡住了路,他不敢走了,怕上去就是悬崖,只能等天亮了再走。

这时候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看到远处忽明忽暗地发着绿光。是林汉光派人来抓他的?不可能。他们不会走这条路,这是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那绿色的光越来越近,他忽然头皮一阵发紧,吓出一身冷汗。是狼,肯定是狼!他赶紧跳下牦牛背,拿出柴火点燃,熊熊火光映红了黑夜的一角,他抓起猎枪,做好了与狼搏斗的准备。他等待着、等待着,天色终于露出白光。狼已经离去,一颗紧张的心放了下来。

他明白,他还没有离开危险的境地,他要赶紧走。他骑着牦牛上山。山是陡峭的,犹如骆驼的峰,两边是悬崖。他犹豫了,不过这座山,林汉光会抓住他;过这座山,就有摔下去的可能,不像之前走过的山路,路再窄可以贴着山体慢慢走,这里两边都是峭壁,中间行走的路不到两米宽。他不敢骑在牦牛背上,牵着它小心翼翼地走着。近在咫尺的山峰被晨雾缠绕着,山峰和晨雾好像在漂移,仿佛是大海里的礁石在移动,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随意看了一眼山下,深不可测,他大胆地往前走,膝盖一直发软。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终于下山了,下山的路平坦多了。在傍晚的时候,他走到了一条河边。

在河边休息时,他吃了点干馕,准备在这里过夜。为了不被野兽袭击,他点燃了牛粪,很快进入了梦乡……

一头狼追赶着他,他怎么也甩不掉。狼张着嘴龇着牙冲上来,他拿起猎枪,子弹却没有射出去。狼直扑过来,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狼的利爪会把他撕得粉碎。

“凯力迪别克,做啥好梦呢?”林汉光说。

他睁开双眼,天已大亮,周围站着林汉光和他的士兵。他蒙了,怎么让他们包围了?

“你还真能跑,让我们追得好辛苦。”林汉光说。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真想大哭一场,跑了整整一天,怎么还是让他们抓住了?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逃跑是让一个起夜的士兵发现的,这个士兵拉肚子算是轻的,当他撒完尿后发现向导不见了,立刻叫醒了林汉光。林汉光走到看管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两个士兵面前,给了每人一耳光。

“林队长,快追吧。”一个士兵说。

“天没有亮,怎么追?”林汉光反问。

天亮后,林汉光让一行人匆匆吃了早饭,就上路了。他们一路靠着指南针和望远镜走到了这条河边。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没有想到的是,这条山路虽然是第一次走,但两座山相距不远。

当林汉光他们到达河边时,因为不了解水的深浅不敢涉水,就地宿营了。

天亮后,林汉光决定顺河而下再走一段路,走着走着发现了正在睡觉的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

“你说怎么处理你,凯力迪别克?”林汉光笑着说。

“毙了算了。”一个士兵说。

“哎,不能毙,毙了他我们怎么过河,怎么回士兵营。”林汉光说。

“先过河,再收拾他。”另一个士兵说。

“好!就这么定了。”林汉光命令,“过河,让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在前面第一个下水。”

一队人在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引导下,很快渡过了河。

过了河的林汉光命令两个士兵把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棉衣脱下来,用绳子绑起来,用马鞭轮流抽打他,当最后一个士兵收起鞭子时,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了。

“还跑不跑?”看着没有反应的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林汉光走到他身边,托起下巴,“再跑就毙了你。”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用仇恨的双眼瞪着林汉光,林汉光为了打压这目光,又左右开弓打了他两耳光。

为了防止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再次脱离他们,林汉光下了死命令,让两个士兵看好他,在谁眼皮下逃脱,就连带一块惩罚。

从这时候起,两个士兵始终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形影不离。晚上睡觉时,都用绳子捆上他的手。

逃跑的念头被彻底消灭,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绝望了,他只有无可奈何地带着这支队伍往回走着。快过死亡之谷时,一个大胆可怕的念头忽然闪过,让这支队伍走不出死亡之谷,永远留在死亡之谷……

他为自己闪出的念头而后怕,这个念头是罪恶的、不可饶恕的,会受到惩罚的。

但是这支队伍,尤其是队长林汉光这个坏人,对他的士兵徐木章、卡德尔·地力达尔汗、对自己一路上冷酷无情,多次鞭打他,一想到这他就恨不得杀了他,包括打他的那些士兵。他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这天早晨出发时,天气是晴朗的。他们在长满植被的小溪边稍作休息就走上了乱石滩,这里的石头犬牙交错,奇形怪状的巨石鳞次栉比,一不小心会扎破鞋底。他们走得很慢,下午到达了铁干里克达坂,再走就上山了。这里的道路很窄,大概有20厘米宽,越往上走越窄,翻过山再往下走路就宽了。从这里到死亡之谷沟口还有18公里,这18公里是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最后的希望,也是他为这支队伍选择的墓地。不能顺原路走,要走进一条插向更加险峻的斜道,他们走不出那里,他再趁机逃跑。他认真想了一次又一次,感到自己逃跑的机会几乎没有,因为他走在最前面,无法离开他们的视线。他听老辈们说过,斜插进去10公里后就会迷路。路的尽头是悬崖峭壁。越往里走,路况越差。河水波浪翻滚。这条塔墩巴什河的河水是夏季消融的雪山冰川水,它夹在两山之间,沿犹如刀削出的悬崖峭壁与巨石密布的河床滚滚而下、激流回荡,汇入塔什库尔干河。

他们行走在两山之间的左边,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终于看见了那条斜插进去的路,他的心跳在加速,差点忍不住要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他的双脚坚定地走向斜路路口。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用留恋的目光看山看水,他要和他们一起在这里消亡。

大概走进去两公里时,一个士兵突然大喊:“林队长,这不是原来的路。”

“你敢肯定?”林汉光用疑虑的口气问。

“这……这……我感觉不对。”这个士兵说,“我记得我们进来的是左边的山,但出去应该是右面了吧?”

“凯力迪别克,他说的对不对?”林汉光大声问。

“不对!这条路我走过好多次了,不会记错的。”他回答。

“那就继续往前走!向导不会错。”

又走出米左右时,士兵用肯定的口气说:“林队长,错了,走错了。”

队伍停下来,林汉光走到这个士兵的面前问:“你怎么这么肯定?”

“来的时候我走在队伍最后面,我在路边做了记号。”士兵说。

“什么记号?”

“我把几根白色的带子系在了灌木上,这里却没有。不信你看看指南针。”

“指南针没有用,这里出去是一个方向。”

“我……怀……疑,这个向导是故意带我们进了这条没有走过的路。”士兵说,“一路上被打,他可能怀恨在心。”

“凯力迪别克,你过来。”林汉光大声叫着。

“林队长,这条路不会错。”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说。

林汉光一把抓住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衣领:“说实话,是不是这条路?”

“不会错。”这个时候,他不能松口。

“真不会错?我相信我的士兵,返回去走右边山路。”林汉光发现了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躲闪的眼光。

“林队长,这条路是对的。”他还在坚持,生怕他的想法被识破,那就真的完了。

“林队长,不能听他的,他带我们走这条路,有可能出不去了。”这个士兵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计划落空了,他感到了死亡的威胁,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士兵随时可以要他的命。

路上那个士兵几次悄声建议林汉光杀了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林汉光没有同意,他说现在走的这段路是最危险的,把人杀了,我们走不出去怎么办?走出去再杀也不晚。

这种天气让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预感到会发生灾难,不是雪崩就是山体滑坡或泥石流。他要走快些,甩掉他们先跑,最好是在他跑过去后灾难发生挡住他们的路。

雨越下越大,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急匆匆往前赶路。林汉光发现他离队伍越来越远,看出了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企图,命令士兵们加快速度。可这些士兵被雨浇地走不快,马嘶人叫,山顶上又传来轰隆隆的响声……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不顾一切地让牦牛迅速奔跑,威胁他生命的不仅是自然灾难,还有那些士兵。他越跑越快,仿佛头上悬了一把大刀,随时会砍下他的脑袋。

一切都按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预想发生了。

山体滑坡了,乱石飞滚,有山崩地裂的巨响……

这一切发生在他的身后。山体滑坡后的石头阻挡住了路,林汉光一行被挡在了沟里,前进无路,只能原地宿营,因为这时候天空一片漆黑,无法辨认清路。

熬过了漫漫长夜,等来了天亮。挡在路上的石头无法清理,他们只能在乱石上跳跃着行走,终于走出了死亡之谷。

更让林汉光想不到的是,随着国内战争的发展,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一纸调令,林汉光和他的守边队伍被调往淮海战场。林汉光来不及向牧主苏来曼告别,也来不及杀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就急匆匆走了。

很快又来了一支守边队伍,是从喀什调防过来的。他们已无心巡边,边境线成了有边无守防的境地。

第二章有生命的界碑

走出死亡之谷后的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为了躲避林汉光的追杀,准备逃往喀什避难。

当有消息说林汉光和他的队伍调往内地后,他继续给牧主苏来曼放牧、种地。

春天到了,当禾苗露出地面的时候,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就把羊和牦牛赶往山上的夏季牧场放牧。在走向夏季牧场的路上,是成群成群的羊、马、牦牛……

夏季牧场是在高山上,坡陡、路险、面积小,放羊时一般不骑马,牵着马走。

塔吉克族男子和妇女都能放牧,只是不在同一个地点。妇女们一般在村庄附近的坡上放牧;男人则到远处放牧。放牧时,男人拄着高高的牧杖,牵着狗,背着接羔用的毡袋,以便随时接生在牧道上生下的小羊羔;妇女是一边放牧一边捻毛线。

尽管生活贫困艰难,男女爱慕之情自古就连绵不断。塔吉克族男女青年的爱情往往发生在放牧的时候。

已经24岁的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看上了美丽的姑娘曲曼。这天,他路过曲曼放牧的地方。正是山花烂漫的日子,曲曼站在花丛中更是妩媚,并不时向他投来媚眼。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像喝了壶浓浓的烈酒,浑身燃烧、热血沸腾。他不敢停留太长时间,如果传到牧主苏来曼的耳朵里,他会被惩罚的。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抬起他那像灌了铅的双腿,时不时回头看看曲曼,忍不住大声唱起了情歌:

鲜花啊,为了你,

我神魂飘散,

你芬芳的秀发将我绕缠。

你锋利的钢刀刺中了我的心田,

你熊熊的情火烧得我像焦土一般,

将我推进火海,

你真是铁石心肝!

曲曼听了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歌声直流泪。他是她的远房亲戚,他们一直结不了婚,因为他拿不出一头羊或一头牦牛的彩礼。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不但身无分文,还欠着牧主的牦牛钱呢,8年工钱,现在才扣了3年,还要扣5年,5年之后他啥时候才能攒够彩礼钱啊!

塔吉克族婚姻中有一个习俗,男子娶妻要给40头羊、一匹马或一头牦牛。亲戚间只要一只羊或一匹马、一头牦牛就可以了。因此,塔吉克族人几乎都是亲戚连着亲戚,如果你连一只羊都拿不出,女方家是无脸嫁女儿的。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就是拿不出任何彩礼的人。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在山上放牧一段时间后,必须回村里给牧主苏来曼地里的庄稼锄草、浇水。一个星期后,他又回到了山上,发现少了一匹马,他惊出一身冷汗,知道闯下了大祸。他四处寻找,也问了其他放牧的牧民,却没有找到,他叫苦不迭,心想这下完了。

这个时候,已经有风声说解放军要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心更加紧张了,担心又来一支守边部队,又让他当向导怎么办。

一天,他正给羊剪羊毛,见一队士兵骑着马、扛着红旗、背着枪走了过来。他和几位牧民躲了起来。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突然发现他丢失的那匹马也在马群里,但没有人骑,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仔细看了又看,真的是丢失的那匹马。他跑出来牵马。一个当兵的问:“大哥,这是你的马?”

“是我的马,噢,应该是牧主苏来曼的马。”他回答。

“真是你的马?”这个士兵再次问。

“是真的,这里的牧民都知道。”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肯定地说,接着问,“你们在哪里见到它的?”

“在我们来的路上,它一直跟着我们。”士兵说。

“谢谢啊!”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从内心里感激。

“大哥,这里的牧民呢?”这个士兵问。

“这……”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支吾道。

“那你的牧主呢?”他又问。

“跑了。”回答很干脆。

“大哥,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是老百姓的队伍,是穷人的队伍。你能不能让牧民们都回来?”这个士兵和气地说。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第一士兵团第二师十一团一连的士兵,一部分士兵进驻了县城,还有部分士兵分别进驻牧区。

在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动员下,牧民们纷纷回来了。这些士兵给有病的牧民看病、打草、盖房子、送米送面……

这些行为感动了牧民们,这是他们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好的部队。

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极为重视祖国的边防。

很快,红其拉甫边防连宣告成立,哨卡建在海拔米帕米尔高原上的雪窝里。

红其拉甫,塔吉克语意为“血染的通道”,这里的氧气含量不足平原的一半,风力常年在7级以上,最低气温达-40℃。环境再艰苦,守卫国门是军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到边境线上巡逻是为了挡住侵略国土之敌。

边防连要去巡逻了,没有向导是个问题。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知道后,毫不犹豫地找到边防连主动要求去做向导。

到边防线上巡逻,必须从红其拉甫下来,行走十几公里后到达吾甫浪沟,也就是从称之为“死亡之谷”的沟口进去,这是唯一一条巡逻之路。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没有想到,他的这一举动,开启了自己一家3代巡逻做向导的传奇经历。

巡逻的时间一般选在9月之后。9月之前,冰消雪融,泥石流不断。9月之后是最好时机,但只有一个月的黄金时间,而公里的边境线,往返一次就需要3个月。

吾甫浪沟是一条只能骑乘牦牛巡逻的边防线。

他们带着界碑出发了,终点是位于中巴边境崇山峻岭间的一个山巅。

出发的这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喀喇昆仑山山峰上的皑皑白雪在阳光下愈发晶莹洁白。

一路上,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向巡逻官兵一一介绍经过的险段、坡度、河流、达坂、植被、乱石滩。

他们在帕米尔高原到喀喇昆仑山脉、中巴边境的冰峰雪岭之中巡逻。

这里还有蜿蜒的叶尔羌河。叶尔羌河发源于喀喇昆仑山脉,水系含叶尔羌河、提孜那甫河、柯克亚河与乌鲁克河等4条河流,流经喀什地区的叶城县、塔什库尔干县、泽普县、麦盖提县、巴楚县及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境内的阿克陶县,最后流入阿克苏地区的阿瓦提县与和田河汇合,流入塔里木河,河流全长公里。

日夜奔流不息的叶尔羌河,从喀喇昆仑山飞奔而下,不仅滋养了沿河两岸的万顷良田,同时述说着一个民间流传久远的故事。

在久远的年代,喀什南部的昆仑山脚下有一个普通的小村庄,百姓说不上富庶,但也不缺吃少穿。村里有个叫叶尔羌的小伙子,从小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全村的人都是他的衣食父母。

叶尔羌18岁那年,村里遇到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颗汗珠掉地上摔八瓣种下的庄稼,在烈日下卷叶打蔫,日渐枯黄。眼看着要死去的庄稼,善良的人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村官把村民召集到一起,决定挑选一名机智勇敢的小伙子,沿着干涸的河床寻找水源。村民们思来想去,觉得叶尔羌最合适,他的聪明和智慧是有目共睹的。

叶尔羌被选中后,非常感动。这不仅是乡亲们对他的信任,更是他报答乡亲们养育之恩的机会。叶尔羌二话没说,朝乡亲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背着东家送来的馕、西家送来的葡萄上路了。

他走了一程又一程,翻过了一座山,眼前又出现一座山。两个月过去了,叶尔羌还没有找到水源,身上的干粮和水却消耗光了。又一座雪山横在了眼前,他双手捧起积雪,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积雪代替不了食品,疲惫的叶尔羌没走多远就倒在了雪野中。积雪软绵绵的,叶尔羌躺在上面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山上的积雪在烈日的照射下慢慢消融,变成了一条小溪流向远方的村庄。他带着笑容醒了过来,眼前依然是皑皑白雪。

叶尔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中责问自己:“村里人都等着用水呢,你却躺在这里睡大觉!你还是个人吗?”他硬撑着从雪地上爬起来,继续向前寻找。终于,在翻过99座大山、走过99条山路后,在一座大山前遇见了一位满头银发、胡子齐腰的老人。叶尔羌礼貌地鞠了一躬问:“请问长者,您知道哪里有水源吗?”老人捋着胡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反问道:“孩子,这事对你很重要吗?”“重要,太重要了!”叶尔羌喘着粗气回答。他一五一十地把村里闹旱灾的事告诉了老人。老人说:“要找到水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吃得起大苦才能成功。”从老人的话中,叶尔羌看到了希望。他迫不及待地回答:“尊敬的长者,天大的苦我都能吃,只要能让乡亲们用上水,我甘愿赴汤蹈火!”老人被叶尔羌的真诚所打动,微笑着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水葫芦,郑重地对他说:“这是一个宝葫芦。回村后,你站在最高的地方,把里面的水倒出来,就会有泉水涌出了。”老人叮嘱他,站得越高水流越大。叶尔羌小心地接过宝葫芦,谢过老人后便风雨兼程、没日没夜地往回赶。

回到久别的村庄,叶尔羌顾不上与乡亲们打声招呼,也顾不上吃口热饭,就气喘吁吁地往村后那座最高的山上跑。太阳已经偏西,叶尔羌快要爬到山顶时,双脚被荆棘绊了一下,失手将手中的宝葫芦跌入山涧。宝葫芦落地的地方立刻冒出一眼清泉,只是流量太小。叶尔羌跪在山坡上,感叹这么小的泉眼怎能养活全村老小呢?叶尔羌悔恨交加,纵身跳下山崖,跌入汩汩的泉眼。顿时,那眼清泉变成一条波浪翻滚的大河。

从此,方圆几百里的农民都成了这条河的受益者。河水浇灌过的土地乌黑发亮,抓一把都会冒出油来,稻谷饱满,玉米粗壮,棉花雪白。安居乐业的人们为了纪念这位英勇的青年,就给这条河起了一个英雄的名字——叶尔羌河。

叶尔羌河上游呈深切的峡谷,穿过昆仑山系的山区,成为克什米尔与*之间的一小段边界。汹涌的激流出了昆仑峡谷向北流,形成许多分支,沿喀喇昆仑山一路高歌地流淌着……

在巡逻边境线蹚过80多次刺骨的冰河中,就有叶尔羌河水支流流经的地方。

顺利蹚过多条冰河、翻过一道又一道达坂之后,天色暗了下来,一阵风袭来,黑云聚集、低垂,寒风开始呼啸,不一会儿,大雪漫天飞舞……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让大家跟紧,双手千万不能脱离缰绳,他们顶风冒雪,气喘吁吁。这里已经是海拔米的高地了,氧气稀薄。眼前又出现了一条深深的大沟,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大声招呼大家从牦牛背上下来,减轻牦牛负荷。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走在最前面,牵着牦牛慢慢往沟里走,官兵们紧紧跟着。

一会儿,队伍随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从沟底走上来了,他们向最后一个高点走去……

走上最高的山巅之后,望着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大家都激动不已:这边是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土,另一侧则是邻国巴基斯坦。

在连长高翔的命令下,大家用军用铁掀挖出了一个长形的深坑,将写着“中国”两个红色大字的界碑树了起来。界碑树在了帕米尔高原上,树在了每一个守边人、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里。这是自西汉以来在这里树起的第一块“中国”界碑!

不一会儿,官兵们把一面五星红旗插在了高原上。

红旗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更加鲜艳夺目,在雪域高原上高高飘扬!

官兵们的眼睛注视着五星红旗,他们向着这面由烈士们用鲜血染红的红旗庄严地敬礼!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第一次知道了五星红旗的神圣和意义,他第一次举起握了20多年牧鞭的手向五星红旗敬礼!

高原的天空布满了星星,高悬的边关冷月,延绵千里的边防线,让守边官兵懂得了“边防军人”的含义和分量。

这支边防守边连虽然是第一次走在国境线上,却完全明白了肩上的责任。他们在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引导下,用双脚一步一步丈量着祖国的领土。

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们踏上了返程的路。在翻越一座达坂之后,进入了一道深沟。深沟被夹在两山之间,沟里的一条小河已经结上厚厚冰层,两座山被厚厚的雪裹住,像盖了两床厚厚的棉被。进沟的时候,一轮太阳当空悬挂。走进沟里后,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神经高度紧张,他边走边观察天气的变化。天空由晴变灰变暗,他催促官兵们加快速度,尽快走出这条沟,一旦发生雪崩,谁也走不出这条沟,曾经有四个牧民就是被雪崩埋在了这里。

害怕来风风就来了,越刮越大。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看了看沟沿,很难攀上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沟里迅速出去,他不停地催促,带头加快速度。他的耳朵特别灵敏,已经听到两座山上发出了咔嚓咔嚓声,这是雪崩的前兆。雪在聚集,在狂风的助推下,大块大块的雪会断裂、移动、崩塌,随后向沟里滑下来,会填满沟底。

他急得汗水直流,嘴里大声喊着:“快走啊!快走啊!”

看他一脸惊恐,高翔知道了危险,不顾一切地命令战士们拿出冲锋陷阵占领高地的英勇精神冲出深沟。

天空下起了大雪,伴随着风的呼啸声,整个天空乌云翻滚,天地一片黑暗。

官兵们拼命往沟外冲去……

“轰——隆——”一声巨大的响声传来,紧接着一声接一声。雪崩了,庞大的雪块从山上飞落下来,白雪弥漫,四周被白茫茫的雪雾笼罩了。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远远地看着这一情景,看到官兵们全部安然无恙,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

天彻底黑了,他们不得不选择一块山谷地宿营。

暴风雪还在继续下着,几次点燃的火堆被风吹灭,官兵们冻得直打哆嗦,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把10多头牦牛聚集在一起,围成了一堵厚厚的“挡风墙”,又让大家把每头牦牛肚子下的长毛铺在身下,盖到身上,这样既能挡风雪又能取暖,官兵们度过了一夜。

翌日,官兵们继续前进到铁干里克达坂。这里全是石头,石头上还覆盖着前一天下的雪,连走路稳健的牦牛也走不稳了,时常打滑。一个战士骑的牦牛走着走着,一只脚被石头缝卡了一下,牦牛身子突然顷斜,战士抓缰绳的手一松,就从牦牛背上摔下来了。手脚还被缰绳缠住了,受惊吓的牦牛往前跑,把战士拖到了一块大石头上,万幸的是战士的身子碰到了石头上,只是受了点轻伤。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一直走在前面,听到身后有动静,立刻跳下牦牛背冲过来,抓住了那头牦牛,把战士扶上了牦牛背,由他牵着前行。

这一年年终,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和解放军官兵结束了第一次边境巡逻任务。

在巡逻途中,连长高翔许诺一定要让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和曲曼结婚。

提亲的日子到了。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父母已经不在人世,只好由高翔和战友们及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一个婶婶组成了“男方代表团”,带着守边连赠送的一只羊、茶叶和衣服到女方家去提亲。

最初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拒绝接受边防连送的羊,但高翔说出了种种理由,他只好接受了。

按照塔吉克族人的习俗,女方“代表团”已在自己家门口迎候。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婶婶单独见了曲曼,把一枚戒指戴在了她的手上,并给她围上了一块红头巾。

高翔作为男方首席代表,吻了女方首席代表的手。

婚礼的日子选择在了秋高气爽、牛羊肥壮的金秋季节。按照塔吉克族人的习俗,结婚要热闹3天。

婚礼的头一天,男女双方分别在自己家里准备菜肴,亲戚前来祝贺。

亲戚带来的礼品一般是4个馕,在馕上放有衣服、生活用品或首饰,特别亲近的亲戚则送羊。凯力迪别克的婶婶往礼品上撒面粉,以视吉祥。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到了曲曼家的门口,由曲曼的两位女伴敬上加酥油的牛奶。喝两碗牛奶是有讲究的,必须人在马上饮后才能下马。一下马,女方家长给新郎和证婚人肩上撒面粉表示祝贺。

结婚仪式上,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和曲曼互换系有红白绸布条的戒指。

婚礼的第一天中午,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和曲曼各在自己家中举行隆重的沐浴净身、喜着婚服的仪式。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结婚的礼服是在吐马克帽上缠绕红白两色的布条,穿绣花的衬衣和外套,系绣花腰带,脚穿绣花边长袜和红色鞋子。曲曼头戴绣花小帽,耳戴银制大耳环,身穿红色长裙,外套大红袷袢,佩戴着艳丽的头饰项链、在4根长辫梢上系大红丝穗。

一切准备就绪,新人共喝一碗盐水,象征他们的爱情是永恒的。仪式一结束,亲友立即将早已准备在馕坑边的绵羊宰掉,为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婚礼驱邪,同时也是为曲曼过门后的第一餐肉食做准备。

第二天男女双方在各自村里举行更大规模的娱乐活动。

第三天早晨,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和曲曼同骑同一匹马回到家。一路上伴郎们催马刁羊,奏乐歌唱,把欢乐撒在大山里。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婶婶早在门前准备好了隆重的迎亲仪式。地上铺着红地毡,婶婶端出加了酥油的奶茶。曲曼喝完,下马踏着红地毡走进新房。

这天非常热闹,来了很多人,男女引吭高歌,婆娑起舞,尽情娱乐。直到太阳落山,人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婚后没有几天,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随边防连又一次进山巡逻。

这次进山,高翔连长不想让他去,他的蜜月还没有结束。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执意要去做向导,他告别了新婚的妻子曲曼,又一次走在了队伍的前头。

出发之前,曲曼用两块小花布缝了一个小包,装上一根烧焦的火柴棒,交给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表达自己的思念,会想的心都焦了。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把小包揣进了怀里,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崎岖的山路,冰峰雪岭间一座座高山和数不清的沟壑,还有80多条冰河,是每次巡逻必经之路。

山里天气变化无常,一会儿下雨,一会儿下雪,一会儿下冰雹,一会儿大睛天,让人无法预料。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头戴一顶吐马克帽,白色的额头与黑脸膛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白色的额头是长期戴帽造成的,黑脸膛是长期紫外线晒黑的。

几天之后,他们到了9号界碑。9号界碑是一处很险峻的悬崖峭壁,峭壁这边属于中国领土。站在悬崖峭壁上往下看,是一片绿草茵茵的美丽牧场,那里属于巴基斯坦。

这次巡逻还带着一个任务,在这个界碑上拉设一道铁丝网。不长,就几公里,可这几公里长的铁丝网很难拉设。

山高坡陡路险,碎石坡又陡又滑,牦牛上不去,他们就肩扛着铁桩子、铁丝网,用铁锹、十字镐一点一点挖坑。山上多是石头,土少,坚硬的石头很难挖动,有时候一镐下去只有一个白点。他们要在上冻之前完成这一工作,否则施工难度更大。

用了一个月时间,才完成了拉铁丝网的工作任务,比原计划超出了10天。

这项工作一完成,他们都不敢休息,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前巡逻。官兵们都疲惫不堪。

一天,在踏着冰雪一路前行的时候,一位叫李雪松的战士突然从牦牛背上摔下,牦牛不顾一切地往前跑,李雪松掉进了深沟里,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立即滚下深沟寻找李雪松。深沟里的雪松软,处处是雪洞,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大声喊着李雪松的名字,就是见不到人影,沟上的官兵们也大声地喊着他们的名字。

高翔命令道:“你们用绳子捆上我的腰,我下去找他们。”

“不行,还是我下去。”

“我……”

战士们纷纷自告奋勇。

高翔制止了官兵们的行动。他下到了深沟里,看见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已经找到了李雪松,正背着他一步一步地挪动。他立刻解下绳子捆上了李雪松,让站在沟上的官兵们拉上去,最后他和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也是这样脱离了危险。

上去不久,他们3个人都感到了寒冷。雪灌进了他们的衣服里,融化成了水珠,加上傍晚的寒风吹着,他们冻得直打哆嗦。

官兵们赶紧点起篝火让他们取暖,真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突然发现摔下李雪松的那头牦牛不见了,他站起来四处寻找,官兵们也顾不得烤火吃干粮了,一起去寻找那头牦牛。

夜幕四合,星斗满天,大地如同白昼。

他们终于在另一条深沟里发现了那头牦牛。它的两条腿摔断了,趴在雪上不能动,两眼泪汪汪的。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判断它是往前冲时掉进了深沟,它的双腿可能卡在了石头间被夹断了。

牦牛有多公斤重,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和官兵们想尽各种办法也把它拉不到沟上来,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心疼极了,这是他一手喂养大的牦牛,是他的“哑巴朋友”。

他知道这位“哑巴朋友”要和他告别了。他点起篝火陪伴了牦牛一夜。

天亮后,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流着泪抱住牦牛的头,伤心极了,官兵们也都流下了不舍的泪水。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和他的“哑巴朋友”告别时,它的眼里流露出悲壮的目光……

当他们的双脚踏上高原时,一只雄鹰从喀喇昆仑雪峰上飞了过来,它的双翅划过长空自由翻飞翱翔;一会儿它又穿过冰山雪峰,抖动着双翅飞向更高更远的天空。

雄鹰,是一种令人敬畏的动物。鹰对天空拥有统治权,在塔吉克人的心目中,视它为百禽之首,是忠诚、仁慈、勇敢、坚强、正义的象征。那些胸怀宽广、心地善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助人为乐的人常被比作鹰。

以鹰为形象而创作的传说在塔吉克民间传说中有极其显赫的地位。

有一个传说是,外国侵略者入侵塔吉克族的山村,牧民陷入绝境。此时,牧民们忍痛按鹰的要求将其杀死,用其翅骨做成笛子。笛声悲壮激越,裂石穿云。人们从四面八方纷纷赶来援救自己的兄弟。无数雄鹰加入了战斗行列,终于赶走了侵略者。

还有一个传说是,一群猛禽认为吃人肉可以长寿,便抓走一个牧羊人。鹰知道后便让牧羊人骑在自己的背上,逃出猛禽魔爪,平安回到了故乡,可鹰再也不能回去了。此后,鹰便与塔吉克族人民朝夕相处、同生共死。

传说在民间不计其数,作者选取的这两个传说充分证明,每当正义的一方处于绝境时,鹰总是对他们给予同情,并挺身而出牺牲自己,使他们获得胜利和平安。传说也让我们看到了塔吉克族人民对鹰的崇尚,鹰成为塔吉克族的标志和象征,鹰是塔吉克族先民所崇拜的图腾。

帕米尔高原正是雄鹰最理想的家园,它们在这高原上出生、淬炼、涅槃,守护着这片美丽的地方。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不正是帕米尔高原上一只苍劲的雄鹰么!

是啊,他就是一只飞翔在蓝天白云间的雄鹰,是一只翱翔于喀喇昆仑山巅上的雄鹰!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意想不到的是,这次和边防连官兵出去巡逻时间是最长的。主要是拉铁丝网延长了巡逻进度。

亲爱的丈夫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该回来了。这次巡边已经超过3个月了,还不见丈夫踪影,这让妻子曲曼很担心。

她坐卧不宁,每天都站在门口,望着伸向远方的弯弯曲曲的小路,多么希望丈夫突然出现在眼前,拥抱住她……

就这样,她一天一天望眼欲穿,盼着丈夫从边境线上归来。

殊不知,以后的每一年,曲曼都是在这样的担忧等待中度过的。

当他们披着雪花回到红其拉甫的时候,年的新年了。新年给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带来了喜讯,他在边防连高翔连长的介绍下,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牧区最早入党的牧民。

5月,当高原上鲜花含苞待放时,他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了,他给儿子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巴依卡·凯力迪别克。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20年后,儿子会和他一样,也成了一名巡边员,成了一只飞翔在帕米尔高原上的雄鹰。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告别了妻子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再次和边防连官兵去巡逻了。

这次会不会遭遇到危险,谁也无法预料。

进入吾甫浪沟之后,一连几天天气晴朗,空气灼热,地上热浪滚滚。到了第5天,天空中乌云密布,远处传来雷声,不一会儿,下起了小雨,他们正行进在沟里,距铁干里克达坂已经不远。

雨渐渐大了,雨水在地上的坑里聚集起一汪一汪的水。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小声地告诉高翔,要迅速翻过达坂,不能在沟里停留。

雨越下越大,他们疾步向达坂挺进。

上了达坂,地上被雨水打湿的地方都很滑,前进的脚步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乌云越积越多,弥漫了整个天空,四周陷入黑色幕布里,天空中不时响起雷电声,一道道雷电声划破天际,闪出一道道白色的亮光。

大雨转成了暴雨,地上的水明显在增多,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担心山洪四处观察,感觉一场山洪已经不可避免。如果山洪沿喀喇昆仑山下来,再和数十条河水汇合,会形成滚滚洪水而下,后果不堪设想。

他赶紧对高翔说,巡逻队所有人站到高处,越高越安全。他和高翔划分了3个小组,每个小组指定专人负责安全,这个时候不能慌乱,否则就会遭到灭顶之灾。

山洪夹裹着泥沙、石块咆哮着顺沟而来,洪水露出凶恶的嘴脸,想吞噬大地上的一切。

一匹军马前蹄一滑,掉进了滚滚洪水里,它掉下去的一刹那,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去抓马的缰绳,却一把抓空了。他倒栽下去,双手紧紧抓住了一颗长在岩缝里的树根。那树根在洪水的拍击下,已经松软,摇摇欲坠,好几次在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双手抓牢中几乎被连根拔起。

高翔急了,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一旦掉下去,滚滚洪水会卷走他,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他立即从牦牛背上解下麻绳,一头系在他脚下的石头上,另一头系了个手扣环甩给了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有着丰富的经验,很沉着地将绳子套进了自己的手腕上,高翔看到后,和两个战士一起用力将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拉上了高处,刚一离开,那棵树就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

雨还在下着,洪水依然在上涨,如果一晚上不停,他们很可能走不出这个地方,会被洪水卷走。

“凯力迪别克大哥,如果水一直上涨怎么办?”高翔不无担忧地问。

“就看下半夜了,如果雨能停,洪水会慢慢下降的。如果雨不停,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高连长你看,我们站的在这座山上是孤立的,它连着那边的山,可凹下去的地方都是水啊,不知道有多深。”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说,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个念头,现在去探探多深,只要过了那个地方,就都是连绵的高峰,洪水漫不上去。他很想去冒这个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个战士突然注意到雨小了,而且越来越小。

“高连长,雨停了。”另一个战士高兴地说。

“是啊,太好了。”高翔看到了生的希望。

“高连长,雨是停了,但洪水今天晚上能不能退还不好说。”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说。

“只要停了,洪水早晚会下去。”高翔认为肯定是绝处逢生了。

“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了。”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说,“但还是要看会不会再下雨。”

“只要不下雨,怎么都能克服。”高翔看了看天,“你看,那边好像有星星,仔细看,是星星,肯定不会下雨了。”

洪水还在不停地流,像一条无尽的河流。

深夜,寒意渐浓,他们都感觉身子在发抖,尤其是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他的棉衣扯烂了,寒风一个劲儿地往身上逼。

高翔过来把军大衣给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披上,他硬是拒绝了。

这一夜他们睁着眼睛等到了天亮,洪水虽然小了些,但还是在流淌着,这样流下去,他们还是走不出这个地方,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着急了,往山下走去。

“凯力迪别克大哥,你要干什么?”高翔问。

“我下去探探水的深度,如果水不深,我们要赶紧出去,从昨天到今天,战士们都没有吃热饭喝热水了。”

“真要下去探水也不能让你去,我去。”高翔说。

“你是带队的连长,不能去,这是向导的事情。”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说着双脚已经下水了,身子一下子沉没了,头也在下沉。

“不好!水太深了,快救他。”高翔急了,几个战士拿上绳子就往山下跑,一跑下去把绳子甩进水里。

“快抓住绳子!”战士们大声喊着。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一起一浮,一个战士跳进水里,抓住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头发往上拖,经过几次挣扎,岸上的人齐心协力,终于将他救了上来。

“凯力迪别克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要是真上不来了,我怎么跟上级交代。”高翔埋怨着。

“我下去踩上了一块石头,我以为踩到底了,结果石头一溜,我就像进了无底洞直往下沉。”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微笑着说。

“你还笑,快吓死我了。”

“高连长,现在还是走不了,水太深了,再等等看。”

又是一天过去了,第3天下午洪水基本退完了,他们才走出了那个地方。

两天后,天上飘起了雪花,他们继续在边防线上巡逻。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几次差点从牦牛背上摔下来,他头重脚轻,强打精神走在前头。

牦牛载着他过一条深沟时,他被摔了下来。走在后边的高翔心里正纳闷:平时过深沟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都要徒步走,今天是怎么了?

被摔下来的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躺在地上不动,高翔和战士们都认为他摔坏了,上前仔细看也没什么事,他的身子沉得扶不起来,脸红红的,额头滚烫。

“发烧了,赶紧给他吃药。”高翔对一个士兵说,“找个地方用衣服遮挡遮挡,再打一针。”

这个战士先给凯力迪别克喂了药,又给凯力迪别克打了针。打针的时候,他发现凯力迪别克穿在里面的衣服破了,脚上也被石头划出了血。

“我的大哥,你里面的衣服原来是穿在外面的,什么时候穿到了里面。”高翔问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

“别问了,我就爱乱穿衣服。”他解释着。

“我不信,你不能再拒绝我的军大衣,穿上。”高翔给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穿上衣服,“今天不走了,就地宿营。”

“按计划再走10公里休息。”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说。

“不行,我得考虑你的身体。”高翔命令战士们点起火堆,让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赶紧烤火。

战士们熬好了大米稀饭,先端给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喝。他再三推让,高翔狠狠批评了他几句,才老老实实喝了两缸子稀饭。他喝着喝着流泪了,高翔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问他:“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大哥,你的眼泪流进稀饭里了,要一起喝下去?”

“高连长,你们对我这么好,让我想起给国民党边防连当向导的时候,他们不是打就是骂,有病不给我治,有饭也不让我吃,这差别太大了。”

“凯力迪别克大哥,我们对你好是应该的,我们是人民子弟士兵,是老百姓的队伍,你现在也是一名共产党员了,慢慢你会明白这些道理的。”高翔说。

“好,以后你多给我讲讲这些道理。”

“以后你可以到我们边防连参加党小组会。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走不少路呢。”

天蒙蒙亮的时候,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的病好多了,他准备给牦牛和马去喂草。当走到一头牦牛身边时,发现远处有两个黑点在移动。开始以为是狼,他睁大眼睛又仔细辨认,确定是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还东张西望。

他迅速跑回宿营地,把这一情况告诉了高翔。为了不惊动对方,高翔只带了两个战士,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执意要去,一行4人就兵分两路,悄悄包围过去……

“不许动!”

“干什么的?”

原来是两个印度人,手里拿着枪。从他们随身携带的包里发现了一张中国边境地图,无疑是越境者。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和边防连官兵们每天夜里轮流看着这两个人,直到走出吾甫浪沟,将两个人押送到县公安局。

年8月1日,经批准,*省政府撤销蒲犁县,成立塔什库尔干塔吉克族自治县。

9月17日,塔什库尔干塔吉克族自治县宣告成立。

这一天全县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庆祝活动,各族群众载歌载舞,欢庆这一有着历史意义的日子。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有幸参加了这一盛大庆典活动。第二天,他就和边防官兵们去巡逻了。

斗转星移,夏去冬来,一年又一年,边防连的官兵换了一茬又一茬,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却一直在这条边防线上为官兵们做向导。

这一干,就是23年。

这23年,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将时光踩在了巡逻路上,将青春年华洒在了这条边防线上。

可以说,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带领官兵们走遍了红其拉甫边防线上的每一块界碑、每一条河流、每一座雪山、每一座达坂、每一条深沟……

黑发褪去,白发悄然爬上了他的鬓角,昔日步伐矫健的小伙子日渐步履蹒跚,被迫离开了巡逻队伍。

正如后人所总结的:他把生命活成了一束光,照亮了后人巡边的路。

一位诗人写出了这样一首诗:

在茫茫高原上,你是一座移动的山峰;

在风雪帕米尔的巡逻线上,你是一座巡逻的界碑!

在生死相依的无数个瞬间,你是雪域高原盛开的雪莲!

一生守边,代代相传,你是不穿军装的边防卫士!

你是舍生忘死的人民英雄!

你是大家心中指引前行的灯塔!

无疑,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是一座永远活着的有生命的界碑!

(刊于《西部》年增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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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监制丨熊红久

审核丨刘新超

责编丨杨竣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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